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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 福至心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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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 福至心靈

顯金一言落地,文府丞臉色極為難看,轉向熊知府,笑了笑,“老熊啊,宣城府如今到底還隸屬南直隸,應天府到底還轄管著地方呀。”

整個宣城府的,從上到下,從府城頭子到小丫頭,全都一條心地排揎他。

是一點面子不給呀。

熊知府老神在在,“文老弟,你管呀,沒人不讓你管呀,你要真想要老喬去應天府,這樣,我給你出個主意——”

熊知府頓一頓,樂呵呵道,“由應天府上折子,把應天府府尹的位子交給老喬坐,一方三品大員也不算辱沒老喬,他鐵定能去!”

文府丞喉頭一梗:他為啥屈尊降貴來舔喬山長,不就是為了府尹那個位子嗎?位子都讓出去了,他還激動個屁啊!

文府丞瞇了瞇眼,一口冷笑含在後頭,聲音甕道,“好好好,宣城府很好!”

好到穿一條褲子!

文府丞再笑了兩聲,背手看向熊知府,隔了片刻方伸手拍了拍熊知府的肩膀,垂了垂頭,什麽話也沒說,正欲轉身而離,卻仍舊深吸一口氣,面向喬放之艱難地扯出一抹笑,躬身作揖,態度恭順,“喬師,您慢慢思索,若有答案了,一定告知師弟一聲。”

嗷嗚,除了烏龜的頭,王府丞也著實能屈能伸啊。

明明都被排擠成這樣了,還腆著個臉挨喬放之。

為啥要爭喬山長?應天府本就與喬山長有過不去的坎兒,就算時任府尹已被革職流放,但當時要下放一位兩榜登科的探花郎入獄上刑,應天府諸人不應當不知道!若有人挺身諫言,喬山長兩條腿也不至於如今站都站不起!

本就有梁子,大不了死生不覆相見,文府丞看起來是個正統的清高文人,玩的也都是文官那一套巧舌如簧。

照他的個性,不應當會如此不屈不撓地求原諒、求表揚、求貼貼呀?

顯金的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喬家父子抵達陳家。

天已暮黑,夜中有雨,此時上霧,飛檐黛瓦,在霧中若隱若現。

瞿老夫人帶著陳家諸人,長房遺孀段氏打頭,二房陳猜夫婦與陳敷並排站立,陳敷昂著個頭,像八角籠裏打鳴的公雞——要他有一天掉馬了,他一定要出本書,《青城女孩賀顯金——我如何養育出如此優秀的女兒》。

喬師欸!

喬放之欸!

“涇縣”城門上的牌匾都是他寫的!

偏偏回來第一件事,就來了陳家誒!

為啥?!

因為顯金當初夠義氣!夠仗義!夠亮堂!頂著抄家的風險,賺錢養喬家的姑娘啊!

當然他閨女這麽好,一則呢,是因為艾娘的傳承;二則,自然是因他言傳身教、耳濡目染。

陳敷默默擡起腳,向前半步,站到了二哥陳猜夫婦身前——這個家,沒他都要散,他站上來點兒又怎麽了!

瞿老夫人杵著拐杖,踮起腳焦急地候在巷口,寡瘦狹長的臉上似有止不住的笑意。

瞿二嬸喜氣四溢,“……咱們二郎君當真是命中帶福氣,剛過孝期,本以為還要再等兩年,結果明年就開恩科!馬上考試,恩師又回來了,不僅回來還是風風光光、大大方方從京城衣錦還鄉!有喬師指點鋪路,明年我們二郎君閉著眼點狀元啊!”

陳敷翻了個白眼:是呢,這下誰能分得清陳二郎是陳家子孫,還是菩薩座下的善財童子啊!

瞿老夫人嘴角很難壓,偏生還板著個臉,“別胡說!點狀元豈是如此容易的事!這話,可不能從我們家放出去——別人該笑我們陳家不知天高地厚了!”

瞿老夫人雙手合十,“阿彌陀佛,喬家無事,定遠侯定倭凱旋,喬山長之子順利歸來,喬山長苦盡甘來,都是上天庇佑,也不枉我陳家貼心貼肺地待寶珠。”

陳敷眼皮都要閃抽筋了,心裏默念:這是你娘,這是你親娘,很多話只需要通過翻白眼表達就行了。

瞿二嬸喜氣洋洋地應了是產。

夜幕隨著星辰的誕生,逐漸落得更低,快要觸碰到大地的邊角。

瞿老夫人像感覺不到時光流逝一般,耐心又愉悅地等候在巷子口,時不時地轉過頭緊張發問,“秋收閣的褥子可拍打松勁了?”“外堂的線香可熏了梨心?”“書呢?家中藏書裏的古籍孤本可整理出來放在外院?“……

瞿二嬸為消磨掉瞿老夫人的焦慮,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。

四角轎子與棗紅駿馬終於抵達。

瞿老夫人迎上前去,陳猜親自打簾將喬放之攙出來。

瞿老夫人手一擡,萎縮著肩膀的陳四郎推著輪椅,低眉順目地請喬放之坐下。

一路,瞿老夫人語聲殷勤,喬放之緩和神色適時頷首點頭,給足了瞿老夫人顏面。

“……您長途跋涉實在勞心勞力,聽說您屈尊來陳家落腳,便趕緊將外院坐北朝南的秋收閣打理了出來,又備下便餐和四件仲春初夏的長衫衣帽……”

瞿老夫人再看身形高大、棱角分明的喬徽,不由面露悵然,話語間多了幾分真心,“……寶元這孩子前幾年還來我們家和二郎討酒喝,渾是一副少年氣,如今大難之下倒長成了肩膀寬能擔事、手腕硬能平人的青年人了。”

喬徽低了低眸目,聲音喑啞暗沈,“老夫人謬讚,不過是老了一頭。”

自抵達宣城,喬徽一直避免發出聲音,如今說話,反倒叫眾人一驚。

陳箋方的寡母段氏顫聲道,“寶元,你的聲音……”

喬徽輕輕垂眸,“聲音沙了,還需勞諸位費力分辨。”

瞿老夫人目露不忍,“明年……明年還考恩科嗎?”

若上了殿試,這把聲音,怎麽回聖人話?

舉人考進士,考到最後,考的是神、面、身、音……說話啞得像裂石的書生,怎麽能被點中?

“不考了。”喬徽聲音發啞,“三年沒拿筆看書,做不出如二郎筆下的好文章了。”

瞿老夫人在心底深處,輕輕松了口氣:若是喬徽也考,喬放之又該花精力輔導誰呢?弟子,怎麽爭得贏兒子?!

喬徽一語言罷,顯金跟在其身後,方擡起眸,認真專註地打量了這個被迫快速成長的青年郎。

前一次見,因喬徽表現出的秉性一如既往地叫人抓狂,讓顯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變化。

是啊,兩年誒,人生被打亂的兩年。

本該輕狂倨傲的少年郎,放下安穩的生活,主動迎上莫測的未來,擔負起為喬家與父輩正名的重任,將書筆收起,轉身拿起刀劍,為自己掙一條活路……怎麽會沒有變化?怎麽可能沒有變化?他的人生就算被矯正,又如何能毫無痕跡地回歸正道?

如今聽喬徽坦誠又嘶啞開口,一種滯後且遲鈍的惋惜遺憾,悄悄爬上顯金心頭。

沈默又平靜地緊隨其後的陳箋方,福至心靈般看向顯金。

正好撞進少女投向他人,那雙柔軟又疼惜的眼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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